故事二  棺材

人说，孩子生下来是一张白纸，无所畏惧。可是，我的畏惧是如何产生的呢？

在我的最初的记忆里，家里是两间土房子。父母住一间，另外一间隔成两半，外面是厨房，里间是我和太太的房间。在我和太太的床头是一个黑漆漆的棺材。我想，我最初的恐惧应该是来自哪个棺材。

房间没有窗户，大门的光又被隔墙遮挡，所以卧室里很暗。一个人如果刚从门外进来，是根本看不到床头的棺材的。待到眼睛适应后，猛一见那默不作声地躺在墙角黑暗处的黑漆漆的棺材，心中难免不惊心动魄一番！

小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害怕，因为无知者自然无畏。可是，随着年岁的增长，听多了有关鬼的故事后，心中便开始有了恐惧。虽然父母说那只是漆了黑漆的木头，里面是家里的粮食，但是，我还是心有余悸。因为有弟弟，跟父母睡是不可能的。到外面去睡吧，父母说，外面的鬼更多。

自此，我总在胆战心惊中睡去，梦也总是与鬼有着千丝万缕。睡梦中被鬼追着，满头大汗地惊醒，或是将太太踹醒是常有的事。因此，除了睡觉，我是很少去那间有棺材的卧室的。

和小伙伴们玩的时候，将自己的恐惧告诉他们。他们很仗义，一致同意帮我复仇——到我家去打鬼。于是，每人找上一截树枝便向我家进发了。可是，到了我家，看着那黑漆漆的房间，原先的勇气全没了，谁也不敢先进去。

于是，我们便划拳确定顺序，谁输了，谁先进去。顺序确定好了，那个输了的人却死活也不肯进去。最后不知是谁想了个主意，说是我天天晚上陪鬼睡觉，和鬼熟悉，鬼应该不会为难我，再说这也是为我办事，我理应走在最前面。但是，为了保障我的安全，大家决定猴子捞月亮似的手拉手，如果我万一被鬼抓住了，大家就一起用力，把我拖出来。

虽然害怕，但想想也是，大家为我来的，我就排第一个吧。

于是，我右手拿着树棍，左手拉着小伙伴的手，闭了一会眼，然后眯着眼慢慢地向房间挪动，终于挪到了棺材边，急忙恐惧地举起树枝拍打着棺材，嘴里还大喊着“打鬼，打鬼……”为自己壮胆。

见没什么动静，大家的胆子也大了，就松开手，一起拍打着棺材。

突然，不知是谁恶作剧，喊了一声：“鬼！”然后，转身飞也似地跑到门外。

所有的人心头一惊，“妈呀！”一声，丢了树枝，拥挤着冲出房间。到了门外，一个个拍着自己的胸脯，嘴里还不停地说着：“哎呦，吓死我了！吓死我了！”

安定下来后，大家决定找那个人算账，问他为何吓人。他却说，他真的听到了“唧唧”的声音，骗人是小狗。

有人立马反驳说：“‘唧唧’的声音是老鼠叫，怎么是鬼呢？我爷爷说鬼应该是‘喔喔’地叫。”

争论一番后，虽然确定“唧唧”声可能是受惊吓的老鼠发出的，但没有人再愿意进去打鬼。理由是，听老人说，鬼怕光，白天不在家，晚上才回来……

我的妈呀，晚上回来！那要是知道我带人打了他的家，那还得了！

……

晚上，我不敢进房间睡觉，怕鬼找我算账，就一直跟在妈妈的后面。妈妈奇怪地问我怎么了，我就把白天打鬼的事说了。妈妈差点笑倒，然后对我说：“鬼不会找你，倒是你太太要是知道你动了她的宝贝肯定会找你！”

晚上，我坐在床上不敢睡觉，太太问我怎么了。我只得如实说了。太太一听，立刻下床，走到棺材前仔细查看了好一会，最终在认为没什么问题后，又好气又好笑地说：“你个毛孩子怕什么鬼，怕鬼也是你太太怕呀！”我奇怪地问为什么。她说：“你是童男子，火气旺，鬼怕你——！”

听太太这么一说，我心里的石头瞬间放了下来，那一晚我睡得特别想。因为我是童男子呀！因为鬼怕我呀！因为我以后再也不怕鬼了呀！

嗨，这个太太，你怎么不早说呢？……

再说说那个棺材吧：太太去世的时候，国家不许睡棺材。1989年，我家盖房，家里缺窗料，父亲就用它做了窗框，料很好。现在老家已经拆迁了，不知它们现在被安在哪家的墙上，或许已经变成了灰烬。可是，它的“魂”却在我的心里安了家。

汪方海

2011年5月26日10时26分18秒